璞玉：迟到的“还愿”

在我们每人一生中，都有无数让我们感动的故事，当自己处于弱势的时候，总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去报答那些恩情，但终于有一天，我们能做的条件也有了，但总是以太忙，没时间给自己借口，一直未能去还愿。当一切都逝去的时候，当我们无法去哪怕给人一声简单的问候的时候，我们在余生中只能抱着那份遗憾了……明华居士注。

不知道是不是年龄越来越大的缘故，愈发的容易被感动。譬如，今天无意中看到网易的一个博友的博客，其中的一个孩子的照片闯进我的眼里，小脸又红又皴，还沾满了饭渣儿，可是那无邪的瞳子，那灿烂的笑容，让我有一种泪湿的感动，甚至惦念。天凉了，秋，很深了，北京路边的银杏泛着璀璨的金黄，却也让人忍不住掬一捧在掌中，感叹这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境界与情怀。

用我的小南瓜壶冲上一杯热茶，让浓郁的香气弥漫我的身心。思绪却任意地飘远。想起了昨日的拜访。很久了，我一直想去拜访一个人，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，但工作、旅游、带孩子充斥了所有一切的时间，把那个计划一直拖延着，直到现在，我觉得已经不能够再找任何纵容自己的理由。

在我小的时候，独自与父亲来北京生活的那段日子，他们是我家的邻居。在我眼里，J叔叔高大帅气，还是个很会照顾人的细心男人。Y阿姨气质优雅，说起话来总是柔声细语。他们的女儿大我几岁，总说些我还不甚懂的话题，让我感到很神秘。

记忆中，父亲永远出差，当我父亲出差的时候，他们就是我的精神依靠。有几个细节我这辈子都忘不了——

——一晚，我挤在他家看电视，那是个破案片，叫什么奇案。里面恐怖的音乐完全把我吓住，看完了电视，我走进旁边自家的黑屋子（楼道是通着的），坐在板凳上发呆。片刻，J叔叔走进来，对我淡淡地说：“姐姐想跟你一起睡，今天在我家跟姐姐一起睡吧。”——就这一句话，拯救了我那一夜的恐惧的灵魂。他甚至什么都没有问我，如果他问我是不是害怕，我想以我一向自尊的个性，一定否认。他不想让我感到他在施恩与我，就那样轻描淡写，好像本来就该那样。

——又一次，晚上我不停地“吐血”，我那时不懂得害怕，吐的血把舌头根部都泡白了，然后独自睡下。早起一看，单人床上好多的血，旁边的墙壁上也抹得乱七八糟的。傻乎乎的我觉得很难看，就用枕巾把血渍盖住上学去了。晚上，J叔叔照例过来走一趟，发现了这个事情，就把Y阿姨找来追问我，我坚持绝对是吐出来的血，而不是其他（那时我还没有成人）。

第二天，J叔叔带我去了医院，最后认定，是上火厉害，鼻咽部出血，但血没有走鼻腔，而是从嘴里出来了。

——我妹妹后来也来北京了，但是我母亲还没有调过来。我们家里并不开伙，我和妹妹在学生食堂吃饭。周末的时候，食堂只供应两顿饭。每到周末，Y阿姨总是给我们送来一大碗的饺子，或是一碗饭菜。那饺子真好吃啊，到现在也忘不了。有一次，我不好意思地推辞说，“这么多，吃不了啊，您拿回去吧，”阿姨说：“没关系，吃不了再拿回来。”我和妹妹你一个我一个，吃得满嘴流油，到最后几个的时候，突然想起来，既然说吃不了了，总该剩几个吧，于是咽了咽口水，把几个剩饺子送回给阿姨，现在想来，孩子的思维多么可笑啊。……

后来，母亲来了，再后来，他们家搬走了，作为一个孩子，他们似乎永远消逝在我的视线里。然后，学业的压力让我忘了一切，高考，上大学等等……突然有一天，我得到一个噩耗，说J叔叔因车祸去世了，刚刚五十多岁。这会是真的吗？想想浓眉大眼的J叔叔，身高一米八开外，腰板总是挺得直直的，笑容也是那么和善。但生死无常，一切都发生了。

那时，我好像还没有大学毕业，我父亲作为老同事去参加了他的告别仪式。然后，这家人更加淡出了我的脑海。但其实，在我的内心深处，一直有一个遗憾在那里，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向他们表示过我的感激。特别是对J叔叔！后来我到外地工作了，然后生了孩子……不知道从何时起，那种歉疚的心情愈发挥之不去，那些个生命中很小的细节，一遍一遍地在我的脑海中显现，它们揪着我的心，让我无法释怀。

本来我想，就这样吧，让感恩长存于心底吧，对于他们，那些个东西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，他们为我做那些事的时候，是自然而然的，根本是不求回报的。但是，近几年，我怕了，我怕有一天，万一Y阿姨也走了，我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。知恩图报，是做人的根本，这不需要去送什么东西，只要去看看她，就是好的，因为她将明白，这么多年，在我的心中，一直心存着深深的感恩之情！

终于打听到了电话、地址，终于在昨天我完成了这个心愿。Y阿姨老了，七十多了，更清瘦了，但精神矍铄，说话还是细细的嗓音，没变。老人家跟女儿一家在一起，房子很大，女儿女婿干的都不错，都是文化人，外孙上重点高中。这让我感到欣慰。还是知识分子的习惯（阿姨是老师），说话很谦虚，总是说，有一般生活我就知足了……

晚饭桌上，我跟佑佑说起，告诉她，要多做善事，生命中的一点点善行就会带给别人很深刻的震动，反之亦然。好人，别人永远记得他的好，即使走了，余晖还在人们的心中。这就是孔子所说的：积善之家，必有余庆啊！

说几句题外话——近段时间，把咖啡抛弃了，爱上了茶。本来也爱茶，但是，却是叶公好龙，因为胃不好的缘故，饮茶多了胃就抗议。而且，晚上还睡不好。但是，突然就不管了，爱上了茶淡淡的感觉。咖啡是好，但总是过于浓郁，让人情绪亢奋激动，对于禅者来说，“淡”，是最好的境界了。于“无为”中行“有为”之事，于“有形”中看“无形”之物，淡淡的不露声色，才是境界。譬如，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不需要挑明的，便有一种朦胧的美，说白了，就无味了，显得很傻。好比说，你送人家一件衣服，人家穿的时候，千万别问：“这是我送的那件吧，”你知我知就很好，温馨的感觉就在内心。一说穿，就索然无味了。——这就是茶给我的含蓄之境界啊。